生根 (第2/2页)

清楚。

    可此刻额间那不容错辨的微凉与存在，却将她推入更深的迷惘，也让她心底那从不示人的一角，在无人得见的暗处，悄然松动。

    她终是没能忍住，睫羽微颤，再度掀开了眼帘。

    烛光落进她眼中，碎成一片迷离的光晕。平日里那双杀伐决断、妩媚凌厉的凤眸，此刻竟如浸在清水里的墨玉，朦胧，湿润，漾开一种惊心且易碎的美。

    四目相对，空气仿佛凝滞。

    寝殿内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沈复的心头同样一震。

    那样鲜活灵动，肆意张扬，仿佛能将一切掌控在手。可此刻，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的女人，却脆弱得像一触即碎的琉璃。

    他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，缓缓下移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，拂开她颊边被汗水浸透的乱发。心中那点残存的冷硬，在这一触之下，终于彻底消散。

    一声极轻的叹息逸出唇畔。

    那么轻，仿佛怕惊碎了她本就脆弱的梦境；却又那么重，沉沉地砸进他自己的心底，漾开一圈复杂难言的涟漪。

    来时，他告诉自己，就这片刻。

    容自己这片刻的沉沦，这片刻的背离理智，然后便离开，彻底斩断这早已辨不清是爱是恨，是真是假，如同乱麻般将他越缠越紧的困局。

    下定决心后，他欲将手从她额上抽回，身形微动，便要起身。

    就在他欲要抽身而去的刹那——

    锦被间猛地探出一只手，用尽残存的力气攥住他的手腕。那力道并不算重，却带着一股子执拗。

    沈复的身形骤然僵顿，所有撤离的动作都凝固在半途。

    他垂眸，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视线。

    她眼睫濡湿，呼吸浅促，却仍固执地望定他，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涣散的瞳仁里。

    “……沈复，别走。”

    她的唇瓣因高热而干裂，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散去的烟，直直灌入他耳中。

    “你是你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任何人。”

   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。

    在她心里，他只是沈复。

    他闻言，浑身一震，所有强撑的决绝，在这一刻土崩瓦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