催命符 (第1/2页)
催命符
师棋在梦中,忆起了些朦胧旧事,还隐约想起了他是如何一路侥幸来到鄱阳的。 自咿呀学语起,他就明白自个儿有位事事不凡的长姐。长姐开蒙比他早、习字比他勤,诗词歌赋过目便不忘,琴棋书画没有不信手拈来的。因而,即使他是能走科举仕途的儿郎,可爹娘的目光还是停驻在长姐身上更多些。 爹爹也曾领他去拜见朱先生,朱先生虽赞他,却并未将他收入门下,始终只肯对长姐一人倾囊相授。 阿娘严厉地拘着他专注于正经课业,偶然闲暇,常期许地叮嘱他,定要爱重长姐。 师棋那时还太小,并不能想明白许多事。等他经历了好一番颠沛流离后,回首再看,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究竟为何。 原来,若长姐生而为男,他就不必承载那么多担子了。可惜长姐囿于深闺。 他的存在,不过是为了复制长姐的才华,承继父辈的官位,延续家族的荣光。 师棋头回想透这一点时,难免苦笑。 多荒谬啊,明明长姐比他更聪慧,却只能在世道困束下活成他的影子。他这个天资平平之人反倒可以堂堂正正地进学参政,接受师家门楣对他的托举,师棋为师杭感到不公。 可在不公之外,师棋也愈发感到不忿。 天下大乱,科举路断,当个尽心尽力的好官又有何用?就算如他父亲一般坚守良知,最后不还是落得个凄凉下场吗? 良禽择木而栖,忠臣择主而事。 怪只怪,父亲择错了主子,无法跻身成为当权者倚重的肱骨之臣。 怪只怪,自己太过年幼软弱,面对强敌的欺凌无力反抗。 怪只怪,造化弄人,他甚至不敢期盼与至亲重逢。 …… 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,万千幻象飞掠而过。少年寻不到前路的光亮,只能在心底垂泪咆哮——穷尽此生,再不要为了活命苟且忍辱! 总有一日,我要越过阿姐、越过爹娘,握住权势,辅佐明主,成为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。 到了那一日,他定会将反叛之人尽数逐灭,一个不留。 “……弈哥儿!” 混沌梦境之外,似是有人在唤他。 师棋迷瞪瞪睁开眼,无边幻象消融,烛火盈亮满室,他竟又瞧见了那张教他长久牵念的面容。 “终于醒了,阿弥陀佛……你已昏睡两天了!” 师杭为他擦去眼角的泪,又是欣喜又是歉疚道:“弈哥儿,都怪阿姐不好,都怪我来了又走,平白扰了你的安稳……” “……阿姐。” 师棋不愿听她再自责半句,猛地抓住她的手:“我梦见你了。” 闻言,师杭顿住,眸光晶莹。 “我梦见你牵着我,去吃清江楼的鳜鱼。”师棋轻声道。 “爹娘都不在,只有我与你。江畔尽是结伴出游的儿郎,我看了也闹着要去,你却说,待我再高些、壮些,就为我寻一匹好马,再由我领你一并去射柳、打马球。” 说到这儿,师棋望着她,蓦地扯出一抹笑。 “如今我尚未学会,但我已长高许多了。咱们从前的约定,还作数吗?” 暮春时节,杨柳依依,美好的景象太遥远,仿佛是上辈子的事。 师杭掩面呜咽,细弱的肩膀微颤,几乎无法面对这番话,直到一双沉稳宽厚的手揽住了她—— “作数。”